《峨眉丛考九》1939年国府主席林森在峨眉
作者:朱清时       来源:朱清时个人微博       字体:       打印文章       双击鼠标可滚动屏幕
1939年国府主席林森在峨眉
 
朱清时
 
《林森年谱》中收录了林森到峨眉山的日记。1939年6月25日,林森参观武侯祠后,与送者作别,下午抵达峨眉县。他在日记中记录了自己的行程、观感和见闻。林森是以国家元首之尊到峨眉的,他的所见所闻自然与一般人不一样。他的日记是峨眉山的珍贵史料。我们把它整理在这里,以供参考。
 
林森在6月26日日记中写道:
 
“晨八时上山。起点对女师范女生训话,勖以纺织助后方生产。过老宝楼,楼有大钟,倩小僧扣之。入积圣寺,观铜塔,高丈六,刻经工劣,闻系明代造。行四里许,入报国寺。住持果铃能诗文,闻多某秀才捉刀,相貌类李一平,惟眼见鼠光。佛教分会长白面僧,颇秀雅。俗言此二僧均与二尼结缘,谅系谤谣,诬我佛子。总裁曾驻是寺,亲题“精忠报国”四字,名人留字颇多。”
 
其中“总裁”指蒋介石,曾驻该寺,亲题“精忠报国”四字。这里提到的报国寺僧果铃的名声不好,估计是安保人员根据背景调查向他报告的,为了使他在待人接物时把握好分寸,于是把他要见到的人(比如果铃)简介一下。不然他贵为主席,不会有人对他说这种八卦。果铃的这种事在当时知道的人不少。
 
曾在峨眉山住了四年的四川大学校长程天放回忆:
 
“报国寺的住持果玲是峨眉最出名的和尚,因为蒋委员长曾驻节报国寺,又因为中央要人来游峨眉的也必经报国寺,所以他认识的达官贵人很多,其中不少人曾题字送他。果玲因为有了早年的名气,不好意思公开吃荤,可是背里一样吃猪牛鸡鸭。他并且沾染了鸦片烟瘾,天天要吞云吐雾。为了满足性欲,他还和报国寺一个佃户的妻子同居。”
 
不仅果铃本人,他的徒弟也这样。著名的瑞典汉学家、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在民国时期曾住在报国寺。“回到报国寺,一个暗夜,失眠的马悦然出门溜达,忽然间发现秘密。原是寺外尼庵的尼姑来与果玲的徒弟、报国寺监院常彦幽会。马悦然抽着烟斗,尽量控制自己摇荡的心旌,思考着常彦与情人悄声耳语的感情传递方式。琢磨了很久,他终于明白:“呜呼哀哉!我清清楚楚记得我那天晚上独坐在报国寺大天井里,很渴望自己有个美丽的情人,证明我关于耳语的声调学说!”马悦然终未提及师父的隐私。”
 
随便多说一句,马悦然还无意之中发现了峨眉山的派系斗争秘密。1949年夏,峨眉山万年寺普贤大铜像装藏开光,能海法师驻锡峨山慈圣庵,每日开坛,讲经说法。马悦然写过:老和尚果玲很有涵养,但那时他非常生气。因为听说密宗法师能海要到峨眉山的万年寺讲经。我说我愿意去听。果玲说“那个人(指能海)是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屠户!”,不要我去,但是我没有听他的话······我从万年寺回报国寺之后,老和尚果玲有两个星期不理我。(以上三段话都引自岱俊“果铃:峨眉山下一诗僧”,《四川文学》)
 
6月27日,林森一行抵达洪椿坪,借修客三间下榻。7月4日,在洪椿坪为峨眉县书写“抗战建国阵亡将士纪念碑”。 追悼法会是7月6日在洪椿坪举行的。林森在当天日记写道:
 
“晚七时三十分,追悼法会开坛。主坛者为住峨老僧传钵,据闻道限为全山冠。年将七十,道貌严肃。余上殿拈香。退归房时已八时,”
 
 7月7日,在洪椿坪住处升半旗,为阵亡将士及难同胞静默三分钟志哀,并为抗战两周年致电慰问蒋介石和三军将士。这件事,《佛化新闻报》第100期(1939年8月3日)首页报道:
 
“峨山洪椿坪起建追悼法会,禅宿传钵老和尚率全山僧诵经并放瑜伽焰口”,其中写道:“秀甲天下之峨眉,论其气候和平常以,该山洪椿坪为最,此次国府主席林公西巡至峨眉,临幸洪椿坪,适值抗战二周年七七纪念,主席嗟念为国捐躯之忠勇将士,及殉难同胞,因颁命本寺住持,延请禅宗耆德传钵老和尚,召集各寺僧众,修建七工纪念追悼法会,僧等奉命之下,于讽经诵咒,一切法事,较通常自修护国息灾更加严肃,圆满之夕,施放瑜伽焰口,召诸烈魂,令饱餐法信,咸得往生净土,当修建法会中,主席亲临拈香,既慰天灵,并祝胜利云”。
 
7月8日林森的日记记到:
 
“明月庵僧性敏,携其徒孙来谒,云十方院地为旅行社占用,并撵小僧,致无所住。”
 
7月12日,开始游览峨眉山。其日记:
 
“晨五时兴,首途九老洞。在此打占,投宿洗象池。送荔枝与传钵,因出游,留之会烂。九老峰过扁担桥后,即上九十九拐。游人、舆夫视为苦役,其实只四十余湾耳。过此远见华严顶及大坪,左右排列。抵寺近九时半。先观九老洞,洞口左右有隐现龙虎相对石迹及飞鹤形似。僧提灯导游入洞中,凉气冲人。有许燕群归洞。据老僧云:洞口原有横匾联对,因归燕角者众故除去。洞深百步,通气不通行。”
 
过天王台,眼界尤宽。据传昔有亭,因形家言不利寺众,圮后不复修。寺之素菜味美,为各寺冠,名不虚传。住房以铁纱封窗,有三四铁床供客,枕、被整洁,西人多留宿其间。每日三元,有英文指路标及餐宿价牌,颇善于招徕。寺左旁新建大楼尚未完工,备供客用。午餐后酬以百金,另赏厨五佛,由此至洗象池,约半日程。
 
抵寺后拂尘用膳。晚九时上床。房虽小而清洁,寺僧招待甚殷。寺前备材重建大殿,尚短千金,将有所希。洗象池六角形,深丈许,蓄浊水养蚊。旁置一石象大如豚,风影颇佳,布置鄙陋,想亦智慧攸关。”
 
7月13日,游大乘寺、莲花石、千佛顶、万佛顶、华严顶等。其日记:
 
“晨五时半兴,早食有薏仁粥。七时出发。酬僧五十金。僧馈我雪豆腐片。一路经大乘寺、莲花石。该处产石片多瓣,形似莲花。有天门石高数丈。有寺因石得名,且据土政策为径,使人必及其门。过太子坪,气候略变,加衣前进。入肉身某寺,茶罢,即上接引殿打占,直上金顶。”
 
这里说的“入肉身某寺”,应是内有通天和尚肉身的祖师殿。由此可见,林森去看了祖师殿的通天和尚肉身。
 
“铜殿被火,只余铜案灰烬。普贤铜像完好,佛力能保自身,非火所可毁。前殿颇敞。用素面、清茶。及午雾大,未见云海。入卧云庵,蒋总裁曾居此。僧款我茶果,酬二十金。入隔寺,有飘海罗汉像,极神动,与十金为香供。据僧云:金顶观光台旁,时有投崖舍身者,故间以铁网线。因僧俗观云彩变幻,常神志错觉,动念投下,年有数起。尸供蛇素,崖深不易觅骸。”
 
这里说的“铜殿被火”,指的应是1931年金顶的火灾。火灾中只有“普贤铜像完好”,这尊普贤铜像是清咸丰十一(1861)年,西藏僧众集资铸造供奉在华藏寺的,曾被德国建筑学家恩斯特・柏石曼1906-1909年间在峨眉山金顶拍摄。
 
“出寺往千佛顶,酬十金。万佛顶为全峨最高处,距海面一万一千四百余尺。旁省设观象测候所。寺僧正在监督塑佛、伐木,将建博物馆,与某大学合作,备存山中草木标本。该地乏水,挑汲壑水为用。山雾未消,时已过午。遂下山,在接引殿午饭。殿房雅洁,菜饭亦佳,饱后即行。酬六十金。其余经过大小寺,均与十金、五金,报其挂彩设案欢迎之劳。”
 
“初拟在九老洞喂猴。据僧云昨猴到过,嗣至遇仙寺,闻僧鼓掌吹唇引猴,无何,猴结队而来,大小约三十余众。投以田豆,争来接食,一奇观也。回舆经大乘寺时,大雨滂沱,衣履尽湿,急奔洗象池烘衣洗脚。因天时多日有此时雨,虽如洗象尚不觉烦。茶后雨歇,酬僧十金。直投华严顶宿。顶上有老树,已半枯。寺充旅行社,粗具床帐。房近厕,时须掩鼻。夜烘衣,欲寻挂衣架不得,急就木匠索钉,悬衣四壁,糊纸补窗,一宵尚可安枕。”
 
7月14日,游万年寺、龙门洞、大光寺后返洪椿坪。其日记:
 
“晨七时将发,山雨飞来不止。与老僧谈天待霁。僧在俗系钱贾,嗣业败为僧,住山四十载,现年六十五。旅行社魏君派乃弟在寺招待,不肯受酬,乃赏厨役等十金,劳僧十金,即下山。过初殿,殿有铜弥勒像,闻系汉代物。此地乃蒲公采药旧址,附森林办事处。茶后酬十金。行至半途雨来,急奔息心所躲雨。所僧老幼共三单,煮茶煨火,冲蜂蜜为供。寺中炼一铜天官炉,据说曾飞到南海,经僧觅还。有卧佛,长如童子,又说系西方抬到寺前,抬不动故停留在此。”
 
“少顷雨歇,直趋万年寺。值丁超五午膳,酬以二十金,寺大门内尚供皇帝牌,斥僧除去。入砖殿,观铜普贤骑象,殊伟造。入旁寺,酬十金,即向龙门行。沿途溪声山色,雨后增妍。抵龙门洞,以舸渡之,僧携炉煮茶。大雨骤至,经一时许不止。过午众饥,僧煮鸡子充饱。余以饵鱼饼饷夫役。因山雨倒泻,水流卒变红色,忽成血溪。僧催回途,迟恐涨高,舸不就岸。遂冒雨遄归。经三处飞泉当路,皆抢险而过。至大光寺雨止,上清音阁,直抵牛心寺。汤脚更衣,饭后返洪椿坪,时已六点。酬僧三十金,及洪椿寺,解衣卸装,上灯吃饭。
接魏君寄蜀版书三包。夜九时安眠。”
 
林森7月17日仍在洪椿坪。其日记补记有前几天登峨眉山的一些事:
 
“九老峰供僧肉身、布金漆覆乡龙蟒袍。各寺塑漂海罗汉。多有康熙像,脸现豆痂。普贤铜像,以万年寺为最高大。九老峰藏贝叶,系漆书涂金。舍利四颗,大如绿豆,色皆白,贮香水瓶中,浸以香水,加盖洋铁盒,装入西人常用玻璃糖尊内,安放塔中,与贝叶置上下层。万年寺亦有贝叶及佛牙,重十三斤,略大如余所存者。”
 
这里林森可能记忆有点混淆。第一个“九老峰”可能是指祖师殿和沉香塔,第二个“九老峰”可能指九老洞。关于九老洞藏的贝叶经和舍利,1936年出版的《峨眉导游详记》(刘上熹著)有更详细的描述:
 
“九老洞天皇台,即黃帝訪天皇真人,遇叟問九人得名處。…舍利塔係銅鑄。高丈餘。外貼以金,共七層。每層六方,一層供釋迦,二層觀音,三層釋迦太子,四層奎星,五層地藏,四面觀音後,后阿彌陀佛,六層貝葉經,七層舍利(共计七颗),外供諸佛及光亮石等。此乃寺僧海良募鑄。舍利來自印度國王賜與遂甯廣德寺清福師。清福與海良戒友,於民國五年贈與良。良募熊克武、陳洪範、楊樹堪、曾鉴等捐鑄。上有趙熙堯生先生題舍利塔三字。其他供佛器物極夥,不及備述。”
 
关于清福和尚,王恩洋写有“清福和尚”。这里就不细说。
 
林森7月17日在洪椿坪的日记还补记金顶见闻:
 
“金顶着喇嘛衣僧,示亚魂舍利有红白两种,多至两三香水瓶。余适与卧云庵僧谈话,未之见。寺有两处有玉印,曾敛钱有道焉。各寺僧多迷信形家言,云:峨眉地属火形,寺建火星中,久必回禄。其实以木为材,风高物燥,易兆焚如,且素无备防御,乏水扑灭,且香客夫役,烧香化纸,日夜不绝,床铺草荐,烟头油盏,在在有引火可能。此不及察,实是可怜。金顶最近砌池蓄水,此亦救火之术也。”​​​
 

 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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