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35年蒋介石在峨眉的史实
朱清时
《事略稿本》第32册中,包含他从民国二十四年七月(下)至九月(上)在峨眉山的活动实录。
蒋氏从七月二十五日开始遊峨嵋、登金顶,在二十七日回到新开寺寓所。如实摘录如下:
“二十五日:今日遊峨嵋。由新開寺出發,經小徑,直達大峨寺廣福寺,皆小勾留。公稱前者氣魄雄巍,後者風景幽麗。至雙飛橋清音閣午餐。特到黑白二小相會之水口,參觀牛心石,謂其景色幽雅,惜其地污濁不堪。下午經二道橋,直至洪樁坪,奇秀乃益會萃矣。由此行至天池峯下之三洞橋畔,公得二句曰:“層巒献妍,羣峯爭朝”。此足與古人所謂“千岩競秀,萬壑爭流”並傳名句矣。公本擬上大坪遊覽,引導者以其山路崎嶇難行,故未往也。晚至九老洞寺中宿。公稱峨嵋之佳秀,皆在洪樁坪與九老洞之間。九老洞之右有望縣臺,公抵此乃言眼界開濶,胸襟調暢。”
“二十六日:晨起,遊九老洞。出寺時見聯語曰:“三事允治,正德利用厚生。六府孔備,水火金木土穀。”公謂治國之道,政治經濟皆備於此廿字中矣。上午由九老洞至接引殿茶点,聖欽和尚殷勤招待。公與之晤談片刻,稱其為通達事理者。已而登峨嵋山金頂,駐臥雲寺東北角樓上。時間尚早,環游金殿等各寺。其寺被焚後,正在修建。公謂惜皆不正,可知住持無智也。又謂雲霧忽蒙忽現,猶未大觀也。”
二十七日:“公朝起。在金頂臥雲寺東北窗上偶成二語曰:“雲海雲山雲頂寺。道天道地道中人。”遊金頂,氣象萬千,因感而作四語曰:“朝霞映旭日。曉月伴清風。雪山千古冷。獨照峨嵋峰。”又謂朝望雪山,歷歷來朝,可愛也。自金頂下山,經萬年寺,回新開寺寓。途中又得四語曰:“步上峨嵋頂,強消天下憂。逢寺思慈母,望兒感獨遊。””
从《事略稿本》中关于蒋氏登山活动的实录中,可以得知以下几点:
蒋氏从七月二十五日开始登山。虽然《事略稿本》没有讲,但是他是坐轿子上山的。这点何志愚先生(当时是个在场的小沙弥)记得很清楚。他们在山上等候时,看见蒋氏上山,有十几台轿子一模一样,不知道蒋氏坐哪台。这当时可能采用的安保措施之一。
蒋氏对峨眉山的观感是“峨嵋之佳秀,皆在洪樁坪與九老洞之間。”它想上大坪,众人以路太险为由阻拦了。现在峨眉山的观光旅游开发,直接把车开到接引殿坐缆车上金顶,太直接了,恰恰丟掉了最美的这一段。峨眉山的下一步发展规划,应该重视洪樁坪、大坪與九老洞这一段。当晚他住九老洞。
二十六日上午,蒋氏由九老洞至接引殿,圣钦在接引殿殷勤招待蒋氏用茶点。蒋氏與他“晤談片刻”, 就“稱其為通達事理者”。蒋氏是个政治人物,《事略稿本》专门记录了蒋氏对夸奖圣钦为”通達事理者”,说明圣钦就在这个“片刻”,把话说到蒋氏的心坎里了。这是一种“世事圆融”能力。
天门石位于从接引殿到金顶的必经之地。按照何老的回忆,传钵身着黄袍,其他僧人身着青袍,在那里迎接蒋氏。蒋氏看到后,很有礼貌地提前二里下轿,步行登山去见传钵,并与他在天门石下合影。这些活动肯定是事先安排好的,说明蒋氏一定知道传钵是“峨眉第一师”。然而《事略稿本》却未记录两人有谈话,表明当时两人可能并未交谈,或者蒋氏对他的话无兴趣。而且随后蒋氏在金顶上游览时,传钵并未陪同(由昌如和尚陪同)。蒋氏对金顶在几年前被焚、当时正在进行修建的事很不高兴,说“可知住持無智”。 记录中未公开点名,那时金顶的住持正是传钵。其实在天门石迎接并合影后,到金顶还要走一二十分钟,然后还可以陪同介绍,传钵亲近蒋氏的机会可不止“片刻”。这说明传钵尽管已经履行义务去迎接蒋氏,但是却没有用心接待、更没有抓住机会说些蒋氏喜欢的话,没有想为几年前金顶被焚之事辩解。
何志愚先生称传钵为“钵老”、称圣钦为“钦老”,他说自己在他们面前只是个小沙弥,即使见到也只能随侍一旁,没有说话的资格。那些年钵老经常住在万行庄(金顶的下院),不喜欢应酬,不多说话,总在净心独坐,一般不下山。圣钦是四川佛学会会长,在外面有很多职务,不常在山。
我问何老,传钵在民国时期是这么有名,为什么现在大家只知道圣钦、没人知道传钵?何老沉默了一会,谈起民国时期峨眉山的这件大事-蒋介石登峨眉,讲他亲自看到在这次活动中的传钵与圣钦。那时他已出家三年,参加这次活动的记忆很深。我在临走时说:你今天讲的事太重要了,希望你能把这个史料亲笔写下来。
不久后我果然收到何老让人寄给我的信,继续回忆那天的谈话。他写的全文如下:“钵老同接引殿圣钦老人(号荣崇)。钦老中国佛教会四川省佛教会会长,后在1936年冬于成都大慈寺传戒。钦老与钵老都重于禅学。钦老曾在金山寺“破参”,曾于1935年夏于峨眉山七里坡同蒋介石合影。同时钵老听说蒋介石先生即刻要(到)金顶。钵老即集合周围僧众,穿青袍,自己穿黄袍。蒋先生从山下往上看,发现钵老迎接,即时下轿步行,与钵老合影于天门石下。何志愚2008.6.28日”
何老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,我只能自己参他的话。这里对这两位禅门大德,没有任何褒贬的意思。僧人有两类,都很重要。一是“执事僧”,例如圣钦,他需要处事圆融,这样才能当好四川佛教会会长;另一类是“修行僧”,例如传钵,他专注禅定,甚至逃名。 传钵这样有名的峨眉山大禅师,很快就被后人忘光了,可能正说明他逃名成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