峨眉山金顶的铜殿与铜碑
朱清时
一提起峨眉,人们就想起金顶;一想起金顶,大家就想起渗金铜殿(又称金殿)和铜碑。它们是峨眉山的两件镇山之宝。
据嘉庆十八年版《峨眉县志》卷十:“渗金铜殿“在峨【眉]山绝顶,明沈藩捐金所建,重檐雕甍,绣棂琐闼,中座愿王,万佛绕之,门坊空处,缕饰云栈、剑阁之险,及入山道路逶海曲折之扶。制极工巧,皆铜为之。宽一丈四尺五寸,深一丈三尺五寸,离二丈四尺。殿左右有小铜塔四座。明万历,寺僧妙峰至滇募铸,高约六、七尺。”
铜碑“在峨山绝顶,立风雨中,几二百年,光尚可鉴。面刻王毓宗文,背刻傅光宅文。王文集王右军书,傅文集褚河南书。皆记沈藩造金殿事。所集字视近日碑洞书尤胜。然极难拓,以山高风燥,又雨雪不时也。其碑高四尺六寸,宽二尺四寸,厚约四寸。”
到了光绪十五年(1888年),谭钟岳在奉旨绘制的《峨山图说》中介绍道,当时明僧妙峯建的金殿已毁,原处已是光緒十二年僧心启改砌的磚房。集王義之字和集褚遂良字的兩記銅碑完善、光澤可鉴。
金殿和铜碑最初是什么样子?后来有什么遭遇?
妙峰禅师集全国的布施,先后铸成三座铜殿;一置南京宝华山,一置峨眉山,一置五台山。均于湖北荆州浇铸,运至现场组装,如今只剩下五台山显通寺铜殿这一座了。“这是一座完全用纯青铜铸成的仿木建筑,铸于明万历三十七年(1609).当时铜殿方形,外观重檐两层,高约五米,内壁四面满铸小佛像号称万尊,中央台上端坐一尊铜铸大佛,故称“万佛朝如来”。外壁门窗上铸各种形象生动的图案和花卉人物(见《中国四大佛山》P.36-37“”)。因此也许我们可以从仅存的五台上显通寺金殿(图1),想象出峨眉山金殿的样子。
图1. 显通寺内渗金铜殿
目前已知的文献都说峨眉铜殿毁于火灾。然而铜的熔点是1083度,露天的木材产生的火焰很难达到。但是因为金殿是湖北荆州浇铸的组件,运至现场组装起来的,所以倒有可能在某次火灾产生的几百度高温下,它可能因受力不均而坍塌,成为一对铜板和部件。这些铜板和部件陆续被人搬走,最后仅存铜门四扇。
图2
其实现在并非仅存铜门四扇,还有散布在民间的铜殿遗物。我在成都文殊院的藏经楼见到注明是峨眉山金殿遗存的一个铜板(图2),符合(清)釋徹中“朝峨眉山記”所说的“重簷雕甍,繡櫺鎖窗。中坐大士,傍繞萬佛。”不知类似的遗存还有多少留在世上。这支持铜板和部件陆续被人搬走的说法。
再说铜碑。光绪十五年(1888年)谭钟岳见到的銅碑“完善、光澤可鉴”。直到民国二十四年(1935年),铜碑仍然如此。那年出版的重庆中国银行张嘉铸编辑的《峨眉山》一书中说,金殿今已毁,“唯铜碑尚存。”“金頂碑:在金頂,暴於荒烟蔓草中。其正反面刻集王羲之書和褚遂良書兩記。”“金殿前蔓草中有銅碑,現移觀音殿内(碑文見卷首插圖)。高四尺六寸,寬二尺四才,厚約四寸。”
图3
1935年的铜碑,虽难免有岁月留下的痕迹,但是基本完好。
此碑与五台山显通寺的妙峰禅师碑(图4)十分相似。其实同在明万历年间建造、碑主都是妙峰禅师,这两个龙碑的确应该非常相似。看五台山显通寺的妙峰禅师碑,就知峨眉山的金殿铜辈应是什么样子。一个明代典型的龙碑,由碑顶、碑身、中座、基座四部分组成。
图4
这个铜碑现在的照片见图5.
图5
我们习惯了这个无碑顶的碑,一旦看到图3中它在1935年的照片,反而会大吃一惊。但是图3和图5中们肯定是同一个碑,因为正反面刻集王羲之書和褚遂良書兩記,这是独一无二的;其次,明代的这样一个龙碑,中座上都有这么精美的龙纹,一定有一个庄严的碑顶。
碑顶到哪里去了?
如果有人说它毁于火灾,那是无人能信的。木材的火灾不可能烧毁如此大的一个铜碑顶,何况背身的纹饰和字迹都很清晰,火灾不可能只烧掉碑顶而不再碑身留下痕迹。
铜碑顶只可能被人卸下来搬走。仔细观察还可以发现图3中在碑身顶部,还留有可能是强卸的痕迹。
在集王字的铜碑那一面,左上角破缺。在集褚字的铜碑那一面,右边中偏下部,也有一块破缺。仔细观察这些缺口里面,可以发现这个铜碑是夹层的,里面是些廉价材料。
图6.
“集王字”的铜碑面的左上角和“集褚字”的铜碑面的右边腰部,各有一个破缺。
铜碑有夹层。铜碑高139.8厘米(另有底座高40厘米未计入);碑宽81.5厘米;厚17.5厘米。它体积199,388.75立方厘米,乘以铜的比重每立方厘米8.96克,得知铜碑如果系纯铜,应重约1.786吨。当时的人很聪明,它们把这个双铜碑做成夹层的,省了不少铜料,又方便搬运。
“集王字”的铜碑面的左上角和“集褚字”的铜碑面的右边腰部,各有一个破缺。它们像是被人撬坏的。可能有人想撬下这两个铜碑面未成功,仅翘掉了这两处缺口。
我收藏了一张集王字的铜碑旧拓片(图7),可以看出,在它的左上角那个缺口上的铜板已裂开,但是尚未移走,而且仔细看碑边缘的云文,可以发现已裂开的铜板与主体还“藕断丝连”。这个情况意味深长。
首先,只有在碑顶已移走后,才能从这里撬这个碑面,这说明这张拓片应是拓于碑顶离开之后。在这个缺口下面,拓片上盖有一个红色的大印。通过计算机处理,使红色的印迹凸显出来,可以读出此印的上方,从右到左是“勒赐正顶金殿”,中间的印文是繁写体的“普贤愿王之宝”。
图7.
图8“勒赐正顶金殿”的“普贤愿王之宝”印
下面这张图中的印,经过计算机出来,颜色凸显出来。这方印与万年寺的那方印相似,无文献记录。1939年7月13日,前国府主席林森游览金顶。在他的日记中记道,他与卧云庵僧谈话。“寺有两处有玉印,皆敛钱有道焉。”也许我的拓片上的这方印就是其一。寺院的僧人私刻了这样的印,盖在朝山旅游者的纪念品上。晚清民国时期,在各处风景名胜的大寺院里常有这种情况。
查徐鼎銘著“峨嵋山遊記”(《台糖通讯》,1948年第3卷第6期,p33-35)文中,有此印的记录云:“復前行至锡瓦殿,山高风大,雨雪多淋,屋瓦易坏,前以木皮为之,不能耐久,因易以锡瓦,顾名。殿中存有玉印一方,四角刻龙,係用聖祖钦赐漢玉儁成,稀世之珍也。此殿位于於金頂祖殿之前,左为龙王井,寺中之饮源也,右为观音井,四周碎石如金晶,即志乘中所谓瑞星石也。余等於殿中各盖玉印乙纸,存之怀中,然后再登金顶正殿。”
徐氏不仅见到玉印,而且盖了一纸,珍藏起来,然而问题是“聖祖钦赐漢玉儁成”的吗?可能性很小。因为皇家的勒赐应见诸文献,没有文献的多半是冒充,以便让游客认为是“稀世之珍”。
重要的是,这方印在新中国成立后未再使用过,这说明这张拓片是1950年前的旧拓;在这张拓片因为这个缺口只可能产生在碑顶离开的同时或之后,所以。由此可推知,铜碑碑顶丢失的时间是1935年到1950年之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