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按:作者系中国著名女子足球运动员,国际足联世界足球小姐,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女足亚军,1999年世界杯女足赛最佳射手、金球奖、金靴奖得主。本文源自南怀瑾学术研究会、南怀瑾文教基金会,作者授权发表,转载请注明出处。
一封为纪念南怀瑾先生百年诞辰的邀稿电邮,让2012年中秋之月的景象,又一次跃然于我脑海。阿塞拜疆,月高悬,夜清冷,正在那里参与国际足联女足比赛组织工作的我,用手机摄下了那晚的圆月,并珍藏至今。这是我,一个深受慈师教诲的人,私下里对先生最好的怀念。
其实,最深沉的感恩和感动,言语文字,不足以道。
这几年,终归放逸懒散,对待南师的悲悯教化,竟是辜负了。想起2009年南师在禅修课上的眼泪,原来是为吾等悲情。明知不可为而为之,这份良苦用心,愿是我忏悔并付诸实践的动力,时时警醒。
觉醒的道路最终要自己走,感恩南师点亮的这盏灯,照我前行。
如今,重新翻出当年先生走后我所写的一篇幼稚小文,废话挺多,但心诚。和大多南师的追随者相比,我的肤浅言语,也算是南师有教无类的慈悲见证,也以此纪念因缘所见的伟大人格。
念怀师
世间,能称为老师的,有两种。一种,是授予你知识。另一种,则是教你如何做人,续以慧命。在我看来,能两者兼顾,德行具备者,生活中并不多见,南公怀瑾老师,便是我打心底里如此称呼,尽管我根本没有资格做他的学生,也从未和先生有过一句对话。如今先生已去,借此一隅,对先生说些话。
和先生的缘分,得从书说起!
打小,我就是一个爱胡思乱想的人。后来做了球员,几点一线的生活方式,更是多出大把时间与自己独处。那时候的我,除了踢球,常常心血来潮,一会儿玩打坐,一会儿练气功,想着如何济世救人,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,就是没想过成为一名知名球员。因为爱看闲书又天马行空的关系,常自诩为特立独行的思考者。现在想来很无知也很单纯。
在那样一个幼稚的时期,也时时会有想了解更多中国文化的兴趣。无奈对那些晦涩的古文,实在是望而生畏。97年,逃了国家队集训的召唤,溜进复旦大学待了几天,偶然中逛到了校园边的书店,顺手便拿起了当时由复旦出版的《老子他说》。看完了,只觉有趣好看,也就放在了一边,但从此记住了作者的名字——南怀瑾。
岁月渐长,渐渐有了些名气。外在看来,很精彩。可少有人知道,那段成名的日子,有多灰暗。本来一个简简单单的球员,享受足球场上的忘我和快乐,却突然,要面对更多复杂的周遭。一边享受着成名带来的虚荣,并努力扮演好一个大家乐意见到的明星角色。一边,又对可能丢失的真实自我,感到惶恐和不安。每每想要做更自由的自己,却不敢面对。从那以后,我开始明白,人的幸福不是世俗和外人所谓的成功,而是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感受。
然后,就是退役,读书,出国,回国,作记者,作官员。再然后,日子久了,发现这个社会,除了非黑即白,原来还有更多。一个从城堡里长大的孩子,突然有一天回归社会,真是不知所措。心开始更乱,更不安,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安心的理由。
恰在人生困惑时,先生的书,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视野。多了些社会阅历,再看先生的书时,犹如久旱逢甘露般的喜悦。轻松诙谐的语调,浅显易懂的文字,人生的道理,社会的现实,历史的经验,外加常人不能企及的般若智慧,让人茅塞顿开,轻松很多。慢慢,心安了许多。
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关注先生的书,先生的动向。就像如今的追星族,盲目而狂热地向别人道,书有多好,佛法有多妙。先生的言语记录成文字,看似一般的学术书,实则是智慧的领悟。
那时的我,还有些较真儿,青年人的热情一旦被激发,则相信满世界阳光,岂能有阴暗之面,就好像眼里怎容得下沙子。好比说有人以学术之名拷问先生的书,我那个难过。先生则以惯有的不辩不说,反倒让我悟出些道理,天下谁人不被说!这个示现,太妙了,若非不受牵绊的大自在,如何能做到!
先生从来都自谦:一无是处,一无所长。所谓的国学大师,世俗的光环,先生真不稀罕。但我们稀罕,所以才会有亲近先生的念想,对治俗人,如今又皆是俗人的社会,这个光环还蛮有用。先生权且一笑,继续著述立文,教化世人,真是智慧。再看看自己,那些年所谓的球星光环所造成的困惑,实则是庸人自扰,自己放不下,老端着而已。
所谓极高明处道中庸。人生说白了,不过如此,一呼一吸之间。所以游戏人生,不在文字中纠缠。你懂得,好,你不懂,也好。意在何方,让我们这些庸人自己参去。
再然后,我便随了机缘,找到了先生。虽未有一句对话,但先生以90多岁高龄的七天讲演,让我更是明白了一个道理:切莫以一颗有所求之心,去求一个求不得的东西。好好学习做人,好好学习做事,好好学习中国文化。安于自己的本位,在当下中,不断地完善自己。
如今,先生驾鹤西去,无悲无喜。只愿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天下立太平”的先生,能够乘愿再来,教化更多的有缘人。
我们这些所谓的有缘人,当好自为之,各自努力。因缘聚散,道心永在。别让灵鹫山上的拈花一笑,笑的竟是我们终日耍着的嘴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