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老师在辅仁大学上课的时候,哲学系有一个二年级学生古国治,本来要转到台湾大学的,因为得知南老师应聘要在辅仁大学哲学系开课,他就不转学了。每当老师下了课,他就替老师提着皮包,送老师上车,后来索性陪老师回台北(辅仁大学在台北近郊十几公里处),在老师家中吃晚饭。他平常没有课时,也来协会帮忙。
古国治就这样,一直到他大学毕业,按照规定去当了两年的兵,回来后,仍来帮忙。
但是他提皮包往来辅仁大学的教室,并没有那么久,因为第二年南老师就因事不教了,改请孙毓芹先生代课。
老师不去教课,这其中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。原来辅仁大学有交通车,每日往来台北与学校之间,南老师本来是搭乘校车来回台北的。校车上乘坐的,都是教授们,大家喜欢谈话,尤其喜欢向南老师问些问题。大家的一片热情,南老师也要热情相对,刚上课说了几个钟头的话,上了交通车还要说话,不免太累人了。
后来南老师不再搭交通车,下课后改搭计程车,再带着提皮包的古国治,先去喝一杯咖啡,休息一下。如此一来,教授的薪水也就花光了。
再有一个原因,使得南老师决心要辞掉大学的教职。因为台湾的大学上课很自由,所以有个怪现象,学生喜欢逃课,虽选了这门课,却常常不来上。对有些不善言辞的老师,会造成课堂没有学生的窘境。
当南老师在辅大开课时,我认得的一个学生告诉我,南老师上课时虽也是选修课,教室却坐得满满的,窗外也有人站在那里听。但有些教授上课,事先同学还要到校园中拉几个同学来听讲,凑上五六个人,否则教授就太难堪了。
像这样的强烈对比,南老师早已知道不妙,为避免造成别人的不愉快和难过,自己应该急流勇退,以免他日遭忌,反而不妥。
听到老师辞去教职,我觉得很奇怪,于是南老师才把他的看法说出来。
说到辅大,使我又想到另一所大学。我有一个远亲张平堂,是师范大学体育系的教授。他虽是体育系的,但他自己喜欢读哲学书籍,自小也在家中读过四书五经之类。《人文世界》出版后,他看了几本,刚好师大有其他教授,也向他介绍南老师的文章。有一天,他对我说:他曾向师大文哲方面的教授提起,为何师大不聘请南先生来教课呢?
那个教授说:如果请南先生来教孔孟学说,当然是一流的教授;如果讲道家的学术,南先生也很精通;如果是讲禅宗,那更是他的老本行;所以说,请了他来,我们这些老师怎么办呀?
这像是一个笑话,但是南老师恐怕早已心知肚明,所以只接受研究所的约聘,指导几个博士生比较不会有这类问题。更何况,博士生可以前来就教,更为简单。
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,他才深感创立东西精华协会的必要。这样可以针对需要而开设课程,不但大学的学生可以来听,其他各阶层的社会人士也都可以来听讲。
在协会所开课程中,如参同契、禅学、易经、中医医理等,是属于院校较少开设的课程,所以,开课后,听众永远挤得满满的,每人要缴场地费二百元,经济困难的就免缴了。
南老师停授辅大的课后,许多同学就跑到四楼来听课了。
◎本文选编自东方出版社出版的刘雨虹先生著《禅门内外——南怀瑾先生侧记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