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:本文摘自《新旧教育的变与惑》一书(简体版由东方出版社出版,繁体版由南怀瑾文化事业公司出版)。想了解更多内容的读者,请自行阅读原书。
大家都知道中国历史上,记载汉高祖平定天下以后的一句最有趣的名言:“乃公(天下)居马上而得之。”后世都把他引为笑谈,认为汉高祖没有受过教育,因此而轻视知识分子,骂儒生们为“竖儒”。事实上这个观念早已种因于秦并六国以后,自秦始皇、李斯与儒生们(当时的儒生,是包括道家等各种知识分子的统称)彼此不能合作,即造成学术思想的真空现象,因此我们大可不必如此耻笑汉高祖的不学无术。同时,自汉初接受叔孙通等的制体(定制度)开始,当时的儒生如叔孙通等人,虽然依附汉高祖而攀龙附凤,等待引用,但对于中国上古传统文化的经义并无高深造诣。大家只要研究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中叔孙通等有关传记,便可明白他们的思想和目的,也止于取悦人主,谋一身爵禄的荣显,并无什么传道授业的大志。他们与中国自古以来的传统教育精神,以及孔子的学术思想,早已大相径庭了。
汉初重视儒术,尊崇孔子,事实上是从汉武帝欣赏司马相如的文章词赋、重视董仲舒的儒学思想(董学并非纯粹的承接孔孟之学)、信任公孙弘的形似儒家之学开始的。于是才有西汉的重儒尊孔,由此再演绎渐变,就形成东汉儒家“经学”思想的大成。汉儒之学,上面顶着孔子的帽子,内在借题发挥,糅集道、墨、阴阳诸家之所长,外饰儒家为标榜,从此曲学阿世,大得其势,后世历经魏、晋、南北朝、唐、宋、元、明、清,中间屡有变质,虽然或有以“词章、义理、记闻”等为儒林学者的内涵,以“君道、师道、臣道”为儒家学问的本质,但不管如何说法,总之,必须要以功名爵禄、入仕用世为目的。孟子说过:“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”其余两种不孝之一,据汉儒赵岐的注解,便是“家贫亲老,不为禄仕”。换言之,读书除了做官以外,就不能谋生,既不能谋生养亲,当然就罪莫大焉。这与现在“教育即生活”,生活以赚大钱为最有出息的新观念,除了形式与方法有不同以外,它的本质,究竟又有什么两样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