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七一年五月,协会从青田街搬到莲云禅苑的四楼。光阴荏苒,转眼到了年底。听讲的人中,对禅宗有兴趣的一些人便纠合起来,请求南老师指导,给大家一个禅七训练。
我们之中,多数都没有参加过正式的禅七,这次参加的人共有卅个左右,大致记得的有:
白玉堂(White)——美国人
刘修如——社会司司长
钟德华——交通银行襄理
汪忠长——东西精华协会秘书长
刘大镛——书法家
王中平——美国记者的太太
明仪法师——韩国来的和尚
韩振声——立法委员,绰号老顽童
王绍璠、卢惠玲——夫妇
陆健龄、蔡淑美——夫妇
叶世强——艺术家,曾为孙公做古琴
史济洋——中学老师,外号史菩萨
另有刘雨虹、袁行廉、廖小姐、吴爽熹、张东生、李淑君、林中治等,还有大学生张选翰、许荣禹、郑景松、曹砺铁、郭秋福等。
此外还有三个禅苑的比丘尼。记得临时前来参加的,还有一个西藏来的女士,也在七日的训练中造成一些涟漪。
在七日进程中,孙公是助教。林中治喊口令,维持程序进行。李淑君忙进忙出,操持一切杂务,南老师讲话时,也由她写黑板。
对多数人来说,这是初次经历。古禅师说:“此是选佛场,心空及第归。”人们脑筋思想无一刻停止,想到达“心空”真不容易,能“空”就考取了。
记得是第五天的午饭休息时,刘修如司长对我说,他昨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。
昨天是他的六十岁生日,在梦中,有人通知他去中山堂开会。他匆匆赶到中山堂的会场,在会议室的门口,看见几个熟人坐在里面。他正要走进去时,忽然想起来,里面坐着的谢冠生(司法院长)、谢贯一等人,不是都已经去世了吗?他心中不免犹疑起来,何必跟死去的人开会呢?于是就回头走了。这时也就从梦中醒了过来,心中还有些余悸。
许多算命的人都曾对他说,他活不过六十岁。换言之,六十岁是他的一关。他说,昨天是六十岁生日,如果去和死人开会,自己一定就与他们为伍了。现在因为来到这个选佛场,与这么多心念清净向善的人在一起,再经由老师的禅定训练,虽不见得有多少成就,但定能生慧,可能开启了自己一点智慧,才能梦中做了一点主,警觉那个会不能参加,因而逃过了一劫。他写了一篇文章,登在《人文世界》,题目就是《心空及第归》。
这是廿多年前的往事了。不久前,听说刘修如先生返回他的湖南故乡,落叶归根。想来他应该是快九十岁的人了吧!祝福他健康长寿。
再说这七天训练的事,确有些特别的感受,心灵受了激荡,许多人显露出异于平常的反应,就好像心中的一切不再能隐藏,内心深处的毛病也抖了出来。知道检讨的人,发现自身下意识的毛病连自己都不知道。
有一个人平日常说自己是好人,从不做坏事,那天突然警觉自己原来毛病很多,坏事也做过不少,不免心生惭愧。
可见修身很难,反省更不容易。
◎ 本文选编自东方出版社出版的刘雨虹先生著《禅门内外——南怀瑾先生侧记》
刘修如(1910—2004),社会学家,曾任台湾“内政部”社会司长长达22年,出席联合国社会发展委员会“全权代表”。曾执教台湾大学、中兴大学、辅仁大学、东吴大学及中国文化学院,讲授有关社会学和社会问题等多种课程。曾任钟灸研究基金会董事长,社会保险学会理事长。著有《社会福利行政》、《社会政策与社会立法》、《销售与市场》、《社会问题释义》。